奈何每天都很困

【曦瑶】昭城雪by折枫

第二十七章
云深不知处的后山处有一片平坦的缓坡,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薄雾落在这里时,会为周围的花草打上一层浅淡柔暖的亮色,朝阳和晚霞皆停歇于此,仿佛上天也格外眷顾。

蓝曦臣将金光瑶的尸体葬在这里,立了一块白玉碑,碑上书:三弟金光瑶之墓。

他未曾写金家宗主,未曾写位列仙督,金光瑶晓得,从始至终蓝曦臣想葬的,都只是他的三弟而已。

而金光瑶的墓志铭上不需要丰功伟绩,也不需要千古骂名,只要干干净净便好。

入葬的一切事宜都是蓝曦臣亲手完成的,金光瑶在一旁安静的看着,整个过程两个人都很沉默。

上辈子的时候,金光瑶曾无数次想过,他身死后的盖棺定论会是什么。

或是他永远摆脱不了的耻辱,或是他逐日之战立下的千秋功名,又或是恶行暴露后万人唾骂,如此种种,都在金光瑶的料想之中,他甚至会因此心生激荡,并以此为动力,继续向上爬。

可他从未想过,有朝一日,他的尸体会被葬在一个绝美静谧宛如世外桃源的所在,而他的墓碑上只一行简简单单的字,干干净净得如同初来这世间一般,往后可享一世安宁。

三弟金光瑶之墓——那三弟二字,是历经种种死亡与欺骗后,蓝曦臣对他全然不变的挂怀。

至此,前世种种皆尘埃落定,所有的心结与负担,终于可以放下了。

金光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,抬眸向远处望去。

视野渐渐开阔起来,金光瑶能看到远山连绵的轮廓,也能看到山间的溪涧,云后的日光。

他不用再为了母亲的期望去学习无知的江湖骗术,不用再为了立足去讨好他厌恶不耻的父亲......不用再为了向上爬而不择手段。

他所背负的那些——欲望、讥嘲、仇恨......如今统统都没有了。

从未有过的轻松。

时隔一世,如今的情状,竟是金光瑶怎样也想象不到的天翻地覆。

金光瑶转头,蓝曦臣也刚好撒下了最后一胚土,向他看来,两人静默半晌,相视而笑,各自眸中皆有释然。

金光瑶轻声道:“走罢。”

蓝曦臣轻轻颔首,又回头望了那白玉碑一眼,道:“好。”

两人离开后山的时候,金光瑶忽然唤了一声:“二哥。”

蓝曦臣脚步顿住,转头看他,目光里透出询问。

金光瑶道:“......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二哥。”

蓝曦臣凝眉,只听得金光瑶又道:“从今往后,前世便是前世,当下......已是新生。”

金光瑶慢慢凑近蓝曦臣,呼吸细细地喷洒在蓝曦臣耳畔,轻声道:“前尘往事,我已彻底放下了,二哥也放下,可好?”

蓝曦臣有一刹恍惚,屏息半晌,慢慢地出了口气,道:“......好。”

蓝曦臣看着面前金光瑶这副稚嫩又俊秀的面容,微微笑开。

如今的金光瑶干干净净,不曾受过摧折,亦不曾陷入泥潭,大哥的事情也终于有了了结。

蓝曦臣犯下的错,欠下的债,早已偿还干净了。

往后余生,蓝曦臣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。

蓝曦臣终于卸下了心头的重担,忽然想起一事,不由问道:“按理人转世投生后该抹去曾经的记忆,为何你却......”

金光瑶眸光一动,接口道:“为何会想起前事?”

蓝曦臣点头。

金光瑶弯起唇角,低低地笑了一声,抬头对上蓝曦臣的目光,眸中似有斑驳的光影沉浮。

他道:“若我说忘川河边,我略施手段,趁着孟婆不注意时偷换了半碗孟婆汤,你可信?”

蓝曦臣似是思索了片刻,道:“我信。”

蓝曦臣的声音温润又柔和,仿佛金光瑶所说的不是什么奇闻,而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。

他目光温和的看向金光瑶,眸中透出浅浅的心疼,问道:“为何要这么做?”

金光瑶那一世,前半生颠沛流离,后半生不得善终,尝遍人间疾苦,受尽百般蹉跎,这样的回忆,若是忘记,似乎也没什么不好。

金光瑶顿了顿,垂下眼帘,似乎在思索怎么开口。

在抬眼时,他眸中浓烈得化不开的情绪,几乎一瞬间晃了蓝曦臣的眼。

金光瑶笑了笑,眸色幽沉,看进蓝曦臣的眼底,道:“有些事情,不能忘,也不想忘。”

......

回去的时候,蓝曦臣和金光瑶之间的气氛莫名的变了。

金光瑶最后的那个眼神太有深意,那些情绪虽只流露一瞬便被收了回去,却仍灼得蓝曦臣心底一颤。

这般异样的感觉,是蓝曦臣过去几十年里从来不曾有的。

然而与蓝曦臣的反应截然不同的是,金光瑶说完那句话后便仿佛无事人一般,面上一派的纯良无害,还会在偶尔与蓝曦臣目光相对时露出斯文和煦的笑来。

于是蓝曦臣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金光瑶了。

曾经他以为他懂金光瑶的隐忍与坚持,后来事实证明他错了,可当他为金光瑶做下的恶事而痛惜时,金光瑶又舍命救了他。

重来一世,他以为恢复记忆的金光瑶会对前世的权利和仇恨耿耿于怀,可是金光瑶没有,他没有手刃聂怀桑,没有报复,甚至没有再召集他仍就可观的追随者,而是随蓝曦臣回了云深不知处。

每当蓝曦臣以为他摸清了金光瑶的想法时,金光瑶总能令他出乎意料。

就如同金光瑶方才那个眼神一般,里面的执念同样令蓝曦臣心惊。

蓝曦臣蹙眉沉思,而金光瑶看着蓝曦臣的模样,眸子微垂,兀自笑了笑。

即便金光瑶如今看似安分,他本性仍是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,唯一的不同也只在于,他所执念的不再是权势与地位,而是蓝曦臣这个人。

是那个毫无芥蒂接过他递来的茶,向他温煦微笑,在他窘迫时唯一会挡在他身前的人。

是他那被权欲和不甘蒙蔽的,压在心底深处的一点私念。

蓝曦臣与秦愫不同。

金光瑶遇见蓝曦臣时尚是少年,即便已有心机,也见过人情冷暖,却仍保留着那么一分微薄的赤子之心,可当他遇见秦愫时,已经晚了。

金光瑶已不再会为了私情而放弃什么。

蓝曦臣已早早的占据了一隅位置,尽管这私念在金光瑶心底被压得很深,深到不曾有一人发现,连金光瑶自己也时常无法察觉。

可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,金光瑶步步为营,机关算尽,穷尽一生做尽天下恶事——到最后至死不舍的,也独独蓝曦臣一人而已。

这份被压抑已久的私念,也该是见光的时候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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