奈何每天都很困

【曦瑶】昭城雪by折枫

第二十一章
  “二哥?!”聂怀桑不敢置信地看向蓝曦臣,满面愕然道:“......你说什么?”
  蓝曦臣没有说话,他沉默地站在金光瑶身前,呈现出一个保护的姿态。
  不用说第二次,意思已十分明显。
  “你疯了吗?!”聂怀桑踉跄了一步,声音都变了调,嘶声道:“他上午还带人拿剑指着我们,你说你相信他?!”
  蓝曦臣道:“是。”
  他静静地看向聂怀桑,眸中似有痛惜,轻声道:“怀桑,收手吧。”
  聂怀桑一怔,他自认做事利落没留下一丝把柄,蓝曦臣即便对他有所怀疑,也不该如此肯定,而他完全可以如十四年前一般,巧舌如簧地将这一切嫁祸给金光瑶。
  可面对蓝曦臣了然且笃定的神色,聂怀桑竟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怀疑。
  他失声道:“你......”
  “怀桑。”蓝曦臣苦笑了一声,道:“我已经被你骗过一次了......你以为,同样的错误,我会犯第二次吗?”
  聂怀桑哽了哽,满心的不敢置信渐渐褪去后,眸子忽然红了。
  他冷笑了一声,死死地盯住蓝曦臣,似乎想透过蓝曦臣看到他身后那个令自己恨之入骨的人一般,一字一顿道:“那又如何呢?”
  他双目充血,面上已见癫狂,嘶吼道:“我想他死,难道不该吗?他凭什么活着?!他杀了我大哥!!”
  他越来越激动,随着最后一声喊出,竟猛地拔剑指向蓝曦臣,金光瑶心里一紧,正欲上前,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。
  他心里一惊,蓝曦臣方才把脉时竟在他身上动了手脚。
  还未等他开口质问,蓝曦臣似早已算好了一般,飞速封了金光瑶的五感,金光瑶眼前顿时一片漆黑,耳边的声音也瞬间远去,整个人仿佛被封闭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,不由得心慌得厉害。
  蓝曦臣将金光瑶这样护在身后,看向聂怀桑,沉声道:“他已经偿过一次命,如今既然转世,前世孽债便已了结,怀桑,收手吧。”
  然而这句话仿佛更刺激了聂怀桑一般,他握着剑的手攥的指节发白,声音也因愤怒而微微发抖,道;“死一次怎么够?凭什么他能转世,我大哥却要在那暗无天日的棺樽里永世不得超生!凭什么?!他该生生世世给我大哥陪葬!!你——”
  话音突然戛然而至。
  聂怀桑怔怔地看着自己递出剑柄的双手,目光落在地上滴滴答答的血迹上。
  蓝曦臣没有躲。
他轻咳了一声,抬手握住了那狠狠刺入自己腹部的剑锋。
  似是想体会当年金光瑶所承受的痛楚一般,他丝毫不顾忌把刺入腹部的剑,也不顾体内喷涌而出的血,步履平稳地又向前走了一步。
  他唇角开始有血迹溢出,聂怀桑骇得连连后退......
  蓝曦臣是看着聂怀桑长大的,在年少时的聂怀桑眼里甚至比兄长更可亲万分,聂怀桑只想要金光瑶的命,并不曾想杀蓝曦臣......
  聂怀桑微微慌乱间,忽听得蓝曦臣轻声道:“他已经偿了一命......”
  “其他的,我来还。”
  “大哥的死,我也有罪,大哥的生生世世,我来赔。”
  聂怀桑眸子微微睁大,失声道:“二哥你......”
  蓝曦臣眸子平淡无波,仿佛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,实际上也的确如此。
  他道;“我动用蓝氏禁术,魂魄早已残缺,入不得轮回。”
  蓝曦臣没有来生。
  聂怀桑震惊得一时失语,蓝曦臣道:“身死后入不得轮回,我便陪大哥在这世间做个孤魂野鬼赎罪,可好?”
  他温煦柔和,即便说着这样的话也是从容不迫的,仿佛永生永世的寂寥,也如清风过耳,不萦于怀。
  聂怀桑喃喃道:“为什么......”
  蓝曦臣道:“若不如此,我过不了心里这道坎,我有愧于大哥,只能拿自己来给大哥赔罪了。”
  蓝曦臣与金光瑶之间,隔了太多的恩怨纠葛,其间种种,非一两句话就能释怀。
  可经历过十四年前的种种,到了这地步,蓝曦臣可以对一切有罪之人拔剑相向,却独独对上金光瑶,便只剩下躲闪的余地了。
  他再不能将剑尖指向金光瑶,便只能指向自己。
  蓝曦臣一生都心怀道义,便是对自己,也从不懂得通融二字如何写。
  聂怀桑面容有一瞬的扭曲,他咬牙切齿地退后两步,猛地拔出剑,转身便走。
  蓝曦臣看着聂怀桑有些狼狈的背影,忽然出声道:“若你下次再做这些见不得光的手脚,我不会姑息。”
  聂怀桑顿了顿,眸中沉淀着挥之不去的怨毒,却没有回头。
  当金光瑶终于冲破被锁住的五感,能够动弹时,便看到蓝曦臣撑着朔月半跪在聂明玦的棺樽之前。
  捂着腹部的手已被鲜血染尽,指缝中仍有血成股流出。
  金光瑶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,强行冲破禁锢并不好受,他此时浑身酸疼,几乎站不稳,被有所察觉的蓝曦臣一把揽进怀里。
  蓝曦臣忽然一怔。
  掌心下,金光瑶的身子竟微微发着抖。
  金光瑶几乎有些慌乱的扯下自己衣袖上的布条,沉默着给蓝曦臣包扎伤口,待他做好这一切后,蓝曦臣轻声道:“阿瑶......”
  他温柔小心地将金光瑶拥在怀中,问道:“哪里难受?”
  金光瑶一怔,蓝曦臣的掌心贴在他背上,安抚似的轻轻摩挲,他恍惚间觉得安稳,身子却抖得更厉害了。
  蓝曦臣紧了紧手臂,沉默片刻,忽然道:“......是太黑了吗?”
  蓝曦臣忽然想到,他封了金光瑶的五感,那种置身黑暗的感觉,于金光瑶而言,是不是同身在棺樽里的日日夜夜如出一辙?
  听不见看不见动不得......这种感觉,足以将惯于掌控的人逼疯。
  怀中的身子战栗不停,蓝曦臣心中一痛,猛的收紧了怀抱,轻声不停道:“没事了......是我不好,没事了......”
  这声音何其温柔,温柔得近乎诱哄,竟逼得金光瑶眸中酸涩。
  他将脸埋入蓝曦臣怀中,轻轻地摇了摇头。
  他不怕黑的。
  阴曹地府都走过一遭,金光瑶在这世上真正怕的,着实不多。
  况且他又惯是能忍的。
  他受得了忍辱负重的垂死挣扎,受得了千夫所指万人唾骂,受得了入那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,独独受不了蓝曦臣那把潇潇独立的君子骨,却为他弯了脊梁。
  蓝曦臣......
  金光瑶微微苦笑,明明蓝曦臣才是伤得更重的那个人啊,可现在被揽在怀里温声安抚的人,为什么是他呢?
  他本以为前世那痛极的一剑,早已将他心底的那份妄念斩断得干干净净。
  可此时此刻,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心防在慢慢塌陷,却再难以生出警惕之情来。
  金光瑶深吸了一口气,慢慢放松了身体,放任自己回抱住蓝曦臣。
  就这样静默半晌,金光瑶渐渐止了战栗,起身,小心地扶住了蓝曦臣。
  金光瑶轻声道:“回去吧。”
  蓝曦臣侧头看他,微微笑了笑,道:“好。”
  对于方才与聂怀桑的对话,蓝曦臣只字未提,便仿佛无事人一般,任由金光瑶搀着回了房。
  回到房间后,金光瑶立刻给蓝曦臣重新上药包扎,可即便如此,到底是失血过多,蓝曦臣浑身冰凉得厉害,指尖更是冷得似冰。
  金光瑶拿了蓝曦臣随身的大氅为他披上,忽然想起一事,眉心一蹙,问道:“你为什么常年备着大氅?”
  先前未曾恢复记忆,金光瑶并不觉得昭城时蓝曦臣穿着大氅有什么不对,可此时再一回想,玄门中人自有灵力护体,又怎会畏寒?
  蓝曦臣并不想多谈,只轻描淡写道:“老毛病罢了。”
  金光瑶摆明了不信,逼问道:“什么时候的老毛病。”
  蓝曦臣轻咳了一声,他惯不会撒谎,只得道:“十四年前......”
  金光瑶顿了顿,偏过了头。
  蓝曦臣道:“与你无关,是我修炼时不够静心,走火入魔......”
  “蓝曦臣。”金光瑶眸中雾霭沉沉,轻声道:“你觉得我很好骗吗?”
  蓝曦臣不说话了。
  金光瑶闭了闭眼,想寻个手炉给蓝曦臣暖手,这才想起还在荒山野岭上,所幸攥了蓝曦臣的手,如同蓝曦臣每次为他做的一样,用灵力暖着。
  蓝曦臣默默地看他,眸中渐渐地染上一缕笑意。
  满室静谧里,金光瑶渐渐放松下来。
  他轻轻地舒了口气,便听得蓝曦臣轻声道:“阿瑶......你的生辰快要到了。”
  过了生辰,金光瑶如今这具身子便也有十五岁了。
  蓝曦臣笑了笑,道:“待你生辰,我为你取字,可好?”
  金光瑶怔了怔。
  前世即便做了金家宗主,位至仙督,金光瑶也是没有字的。
  他给佩剑取名恨生,便将这个名字也当成了自己的字,贯穿了那一生。
  取字啊......
  金光瑶恍惚半晌,忽然笑了。
  他道:“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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