奈何每天都很困

【曦瑶】昭城雪by折枫

第十八章
  金光瑶试探着唤了一声:“......泽芜君?”
  蓝曦臣没有回话,默默地盯着眼前这扇门,用力推了推,房门纹丝不动,于是蓝曦臣困惑的歪了下头。
  ......明明只要轻轻拉一下就好了啊,金光瑶哭笑不得,在心里叹了口气,稍稍加大了音量,唤道;“蓝曦臣?”
  蓝曦臣不为所动,摸索着将手放在了门框上。
  金光瑶忽然意识到一丝不对,喊道:“二哥!”
  “哎!”蓝曦臣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,然后手上一个用力,直接把门给卸了下来。
  金光瑶:“......”
  知道蓝家人臂力大,但没想到蓝曦臣卸门就仿佛折支花儿似的云淡风轻,此时端着个门板轻轻松松地站在他面前,就好像端着什么琼浆玉露一般,脸上还是一派闲适淡然的温润模样。
  ......如果忽略他刚才那声响亮的回应,以及他手中厚重的门板的话,依稀还是个正常人。
  金光瑶扶额,只得认命的掏了银子去给店家赔偿,又换了间房,好不容易拉着蓝曦臣进去,却又犯了难。
  ——蓝曦臣怎么也不肯宽衣就寝。
  金光瑶无奈道:“二哥,时候不早了,该歇息了。”
  蓝曦臣按着板正的衣领,道;“非礼勿视!非礼勿听!非礼勿言!非礼勿动!”
  活像个被人图谋不轨的大姑娘。
  金光瑶深吸了口气,道:“你我都是男子,有何......”
  蓝曦臣坚持道:“不行!”
  金光瑶扳了脸,道:“二哥,已经亥时了。”
  话音刚落,蓝曦臣麻利地翻身躺下,动作迅疾如风,按着衣领的手却不动如山,直挺挺地往那一躺,二话不说就闭上了眼。
  眼皮却还在颤。
  金光瑶差点被他气笑,又不能真跟个醉鬼计较,便想着下楼去要一碗解酒汤,早点把这酒给醒了,也能叫人安生一点。
  结果他刚一转身,手腕就被床上的人拉住了。
  金光瑶回过头,便见刚才还规规矩矩躺着的人不知何时翻身坐起,睁着一双深色眸子,幽幽的看着他。
  蓝曦臣神色严肃端凝,极慎重地问他:“你去哪?”
  金光瑶无可奈何的看他,被他这比三岁孩童还快的变脸速度弄得啼笑皆非,嘴上却温声哄道:“我去给你拿解酒汤,马上便回来。”
  蓝曦臣犹疑地看了他半晌,手微微松开一点,金光瑶正准备抽出来,又被他立刻攥紧了。
  只见蓝曦臣面色凝重,忧心忡忡道:“不行,外面危险。”
  他这副模样,就好像房间外面全是妖魔鬼怪,踏出一步便会被吃了似的。
  金光瑶有些想笑,于是蓝曦臣蹙起了眉,不赞同的敲了敲他的额头,于是金光瑶从善如流的把笑忍了回去。
  他轻咳了一声,知道和醉酒的人不能来硬的,便打着商量道;“我只去楼下片刻,不走远,很快就回来。”
  可蓝曦臣醉酒后实在不是什么好商量的人,听了这话,干脆直接一扯,将金光瑶拉得跌坐在床上,整个人压了上来,将金光瑶严严实实地压在了床上,再也动不了分毫。
  ......倒是善解人意地将手臂撑在身侧,让金光瑶不至于喘不过气来。
  金光瑶有点懵,蓝曦臣的脸近在咫尺,眸子沉沉的望过来,鼻尖对着鼻尖,令他有些不自在。
  蓝曦臣道:“你胡说。”
  这话里含着极度的不信任,竟还有些控诉的意味。
  金光瑶被指控得莫名其妙,颇无辜道:“我胡说什么了?”
  蓝曦臣道:“你明明走过,没回来。”
  他这话说得认真极了,最后三个字隐隐的透出些委屈,语气突兀地便软了下来,倒似含了丝撒娇的意味。
  这是担心金光瑶同十四年前一般,走了,便不再回来了。
  说完这话,蓝曦臣便闷闷地垂下头,将脸埋在金光瑶颈侧,不动了。
  金光瑶怔了怔,心道,到底是醉得狠了,即便温雅天性留存一二,言语却毫无逻辑,也听不进道理,方才他说的那些,蓝曦臣竟是半分也没听进去,只想着将他按在身边安安生生地看好才算安心。
  金光瑶正这般想着,便听得蓝曦臣在他耳边闷声道:“你别骗我。”
  金光瑶一震,这是蓝曦臣第二次对他说这样的话,有什么东西似乎在他心底呼啸着喷涌而出,又被他强自压抑回去,他轻轻扳过蓝曦臣的头,这才发现,蓝曦臣的眼圈儿都红了。
像个委屈极了的孩子。
金光瑶心里一疼,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。
蓝曦臣素来温和,便是怒极的指控也多是委婉的,或喜或怒总似隔着层纱,金光瑶曾与他关系那般亲近,却仍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,即便两人间挑明的那晚情绪那般激烈,给金光瑶的感觉也并不撕心裂肺,而像是隔了层温水一般,把那些汹涌沸腾的东西都隐忍克制成了不足以伤人的模样。
从不曾想过他这简单直白的指控,竟这般直击人心。
有那么一瞬间,金光瑶忽然生出不再对前世种种耿耿于怀的想法。
世人的嘲弄,金家的欺辱,聂怀桑的报复......
他曾经那么恨,恨不得饮其血噬其肉,将所有踩着他肆意狞笑的人通通屠尽,他那么想往上爬,想到利用他身边仅有的爱他信他的那些人,想到踩着无辜的尸体一步步向前,想到一点点抛却仅有的良知与尊严......
他只能站在最高处,他必须站在最高处,否则世人的悠悠之口中永远只有他的笑谈,否则他的不堪便永远只是耻辱。
可在那些恨中,在那些无边无际的欲望里,他也想让蓝曦臣对他笑一下。
即便他做尽了恶事,说来可笑,蓝曦臣于他,总是不同的。
而这份不同如今愈演愈烈,竟让他觉得,若能就这么被蓝曦臣护着,在姑苏蓝氏过一辈子清浅闲适的日子也是好的。
......可是不行。
他与聂怀桑,注定你死我活,即便他收手了,聂怀桑也不会放过他。
他想活着。
金光瑶心里有些紧,却迅速收敛了心神,道;“我不会走,我保证。”
蓝曦臣半信半疑:“真的?”
金光瑶点了点头,哑声道:“二哥,你信我一回。”
许是他这声音里的情绪太过不同寻常,蓝曦臣终是慢慢放开了手,便见金光瑶起了身,干净利落的脱了外袍,躺在了蓝曦臣身侧。
蓝曦臣一瞬间睁大了眼睛,嘴里振振有词地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,规规矩矩地躺在了一边,目不斜视,一派君子作风。
金光瑶闭目,弹指间灭了烛火,轻声道:“睡吧。”
......
过了半晌,蓝曦臣翻了个身。
金光瑶虽闭着眼,却毫无睡意,感觉到蓝曦臣挨得近了些,唤了声阿瑶。
金光瑶此时心里正乱得厉害,最怕的便是蓝曦臣叫他,却还是睁开了眼,应了一声。
便见蓝曦臣侧了侧头,眸光晶亮地望过来,道;“你如今已是姑苏蓝氏弟子,日后可随我一同夜猎。”
金光瑶道:“是。”
蓝曦臣一本正经:“夜猎规矩颇多,不得伤及无辜,不得抢夺成果,不得急功近利。”
金光瑶道:“好。”
蓝曦臣又道:“若波及旁人,当以保护弱者安危为主,磨砺身手为辅,不得......”
他似是想不出不得什么,脑子里混沌了半晌,慢慢地补上了一句;“不得受伤。”
金光瑶怔了怔,心里蓦地一暖,低低地应了一声。
蓝曦臣心满意足,嘴上却端得严厉,道:“若犯了一条,回到姑苏,便将雅正集抄上十遍。”
金光瑶弯了弯唇角,道:“好。”
蓝曦臣便不作声了,似乎是有些困,他又翻了个身,声音里都透出了一股子迷蒙,道;“阿瑶......”
金光瑶道;“嗯?”
便听见蓝曦臣含含糊糊地说;“要快点......长高啊......”
金光瑶:“......”
第二日蓝曦臣自是什么也不记得了。
魏无羡看着有些迷茫的蓝曦臣,和眼眶微青的金光瑶,痛心疾首地露出了同情的目光。
蓝曦臣干咳了一声,宿醉后的头痛未散,他揉了揉眉心,目光转向金光瑶时,朗月清风般的泽芜君难得流露出几分心虚。
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,问道:“我昨日......”
金光瑶面无表情道:“无事,只是一直嚷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,又将蓝氏家规从头到尾背了一遍而已。”
彼时魏无羡正在喝水,闻言直接呛咳起来,望向蓝曦臣的目光简直带上了沉痛的崇敬......
他本以为曾经的含光君已经足够刻板严厉,却没想到泽芜君才是个狠人。
蓝曦臣却暗自松了口气,若只是背家规,虽然可笑了些,到底也比酒后胡言来得强,于是他看向金光瑶,歉然道:“麻烦阿瑶了。”
他哪里知道他酒后胡言了个彻底,那最后半句话,直直让金光瑶气恼了半宿。
金光瑶至今脸色仍是冷的,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,蓝曦臣只当他是因着昨夜未休息好没有精神,满怀歉意地想着今日回去该歇得早些,便将视线转向了蓝忘机和魏无羡那边,却见蓝忘机听到他醉酒后的事情,面上虽冷冷清清的,眸中却闪过了一丝......羞愧?
蓝曦臣扶额,想了想,有些艰难道:“忘机,以后......少喝些酒罢。”
蓝忘机颔首,面色却更冷了一些。
魏无羡不晓得两人这是在打什么哑谜,左看看又看看,忽听得有人在他身侧的地面上敲了敲。
魏无羡转头,便见一身清冷的黑衣道长站在身旁,手执一剑,背负一剑,腰间别着两只锁灵囊,向他微微颔首示意。
魏无羡诧异道:“......宋道长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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